【別了!瑞卿】
這又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告別。心底只是不斷的喊:怎麼會發生這種事?找不到適當的句子來反應錯愕的情緒。父親一年前也是沒說再見就離開了,對我來說,又是一次考驗我對生命的忍耐,顯露出我對意外的妥協,「叫天天不應,叫地地不靈」就是這樣。
Rich離開這一天是立秋,我記得這是他最喜歡的季節。告訴他恆春的台灣欒樹已經盛開了,每年我總是要跟他炫耀一下恆春的秋天來得早的訊息。
我和他本來就是不常見面的兩個人,在他走後多天,生活上似乎也沒有不同,每天提醒我他已經離開的是MSN上的跳窗。
意外總是讓人膽戰心驚,驚慌失措。有一陣子我因父親的事情憂鬱,車行於每週來回屏東墾丁數百公里之間,偶也感覺有一天我就瞬間離開我愛的人。他倒是常安慰我不要胡思亂想,一定要小心謹慎。錯愕的是,反倒是我的好友居然就這樣不告而別,如果這一次不告而別的是我,依他的個性,他大概會氣到十輩子也不想理我,那我又該如何去責難他的驟逝?
他是個藝術家—
他是我文化大學時的學長,是台大同研究室的夥伴,也是那個溫柔婉約的湘梅學姐的老公,不認識他以前總覺得他和湘梅學姐不同,有野獸配美女的突兀感。開始真正有機會接觸進而瞭解熟悉,是在中研院植物所標本館工作的10個月,我們常是三個人一組出外工作採集,不論是去松蘿湖、八通關或者北大武,他和書輝總是搶著背東西的人。連續數天的採集回到辦公室,不論這一星期採了多少份標本,他堅持要連夜整理好送進烘箱,難壓的標本(例如蘭花或者大型的植物)常是落到他手上。他細心且有雙靈巧的手,會把植物標本當藝術品來處理,他是一個真正喜愛植物的人,珍愛且嚴肅的看待這些植物標本。
他也愛畫圖,我以前常看的是他的亂線條似的圖,通常沒有特別主題,端看他當時心情而定。從收納櫃裡找出幾張他以前隨手塗畫後送我的圖,或許少有人知道他也愛畫畫,當我鼓勵他出版自己的書的同時,是否也創作一些作為插圖時,他說:想做的事情太多,這個留給別人做吧!他是對生命有高度熱情的人。
他是個博物學家—
不只植物,最常聽他提起的另一個話題是他這個週末釣了多少魚,他說小時候的高媽媽以賣魚為生,養成他嗜吃海鮮的飲食習慣,買不到喜歡的魚就學習釣魚。應該也只有湘梅學姐知道,他花了多少日子,天未亮就到海邊,然後驕傲的提著魚回家煮給家人吃;他會告訴我臭肚魚的牙齒為何要這麼銳利,要怎麼煮才好吃;還有黑毛(矛)是他最愛吃的魚,講得好吃的天花亂墜,讓我口水直流。一有機會我和朋友巧萍就不放過他,賴著他帶我們去漁港挑魚挑蟹挑蝦,然後到巧萍家煮食,大啖一頓海鮮大餐。
去過他淡水的家,也去過關渡的老房子,房子是個大收集箱,裡邊堆滿小小的收集箱,除了一落落的昆蟲標本櫃,還有大大小小的水族箱、飼養箱,水族箱裡養的是原生的稀有魚種,飼養箱裡不是昆蟲就是蛇,要有一點膽量的人才敢參觀他的家。
他的興趣常是並行的,研究淡水魚類的同時也研究海濱植物,研究海漂植物的時候也研究水域生態,他笑說這樣可以從更廣闊的角度來理解及體會,這些都是息息相關的知識,不同領域之間互相領會流通。淡水魚的書原訂年底出版,這兩年常有機會告訴我最近又在哪一條溪捕捉到新記錄蝦虎或新種,應該是跟黑潮來的,過去只記錄在日本云云….,他對生物的興致永遠不減,永遠高昂。
他是個有趣的朋友—
Rich,我灰諧的稱他「路癡」,人總是沒有完全能幹的,他不擅長的是認路,可是又偏偏常出門,「走錯路就再多繞幾圈,走遠一點」,他用這樣自我解圍,再加上一個尷尬靦腆的笑容。他常說自己是個照相式記憶的人,所以對於認植物、昆蟲、魚很快也很深刻,但是路上的建築、路口轉角景象常常在換,所以不認得路也是正常的。哈,這樣也能有一套頭頭是道的說詞。
不認識他的人對他的印象通常是話不多、安靜,甚至害羞,但是熟朋友面前的他也很搞笑。他愛聽歌愛唱歌,常聽得是女歌手的音樂,雖然我見過,但是偶爾也會不可思議的回想,他在KTV包廂裡唱著徐懷鈺的歌—我是女生:「你不要這樣的看看著我,我的臉會變成紅蘋果,……..,我是女生,漂亮的女生………」,Rich掌著麥克風,一邊陶醉歌唱一邊搖臀擺腿的模樣,想起來還真令人發噱。這是他有趣童心的一面,逗得大家哈哈笑。
Rich在落水前還來電話與我話家常,我陪女兒在醫院悶了好幾天,隨意的聊天讓我緊繃的心情舒緩,還約了今年颱風過後一起到蘭嶼去熟悉那邊的植物,撿海漂種子。話裡一如平常的說再見,卻永遠再也見不到面,怎麼叫人不傷心呢?
別了!我的好友!
照片記事:
1. 因為是很熟的朋友所以幾乎從不拍照也不合照,手邊他的照片少得可憐。年輕一點的照片是2001年7月一行人兩天由九棚走佳樂水海岸線,後一張是2010年5月去北關記錄濱海植物相。
2.兩張圖片是他隨意的插畫作品,左一張是繪於1999年12月,右一張繪於2000年12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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