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6月13日 星期五

悼綠林之友謝煥儒老師 (作者 - 蘇鴻傑)

酷熱的七月天,我們在大溪森廬避暑。二十四日早晨,陽光從庭園的樹叢間射入窗台,翠綠的葉子似乎濾除了豔陽的熱氣,也帶進清新的空氣,正在感恩於樹木的的庇蔭與淨化功能,忽然聽到電視新聞的報導:台大謝姓副教授被減刑更生人毆打致死。老婆叫了起來:「是森林系的老師耶!」。

森林系並沒有姓謝的老師,我趕忙澄清,但腦子裡卻閃過一個我認識的謝副教授,難道是那位綠林之友,樹木醫生?不可能是他吧?看著螢幕上流轉的跑馬燈:森林病理專家 ….….. ,不妙!正是植病系的謝煥儒老師。轉過幾個電視台,的確沒有誤報,天啊!這一晴天霹靂令我頓時墜入谷底黑洞,我摔坐椅上,一時不能動彈,也無法言語。此後數日,謝老師的無故遇害帶給我莫大的錯愕與震撼,久久無法平復。

初識謝老師,我們一起到台大實驗林參加一個老齡神木病理的會診與研討,已記不得是多少年前的往事,但他那短小精幹的身材與熱忱周詳的發言令人印象深刻。後來我得知他的研究專長,也瀏覽過他的一些著作,但一直沒有再見面或聯繫,直到民國八十七年,台大開始每年舉辦學生對老師教學的評鑑活動,並由學生的問卷排名順序,計分選出教學優良的老師接受表揚,在幾次的校長頒獎典禮中,我又看到謝老師的身影出現在教學優良的行列中,至少總有兩次吧。事實上他除了熱心教學以外,還大量投入公益事業,參與許多樹病的研究與義工活動,為青山綠林服務,不愧是森林界的良師益友。

真正與謝老師有進一步接觸,是在我近年退休之後。減少了繁重的教學與研究工作,我才有時間定期運動健身,除了與家人一同健行登山以外,我也加入台大教職員登山會,這才發現原來謝老師是會裡的幹部,也擔任領隊與嚮導。我在登山會中算是新人,只認識少數幾位老師會員,所以參加活動時,在熱門的登山集合地點常多方詢問人群,才能找到台大的隊伍,上山後由於我勤於攝影與路況記錄,行進速度不同,我經常脫隊或跟錯隊伍,唯獨跟謝老師帶隊的幾次活動,能夠始終同進出。

第一次參加近郊的假日健行活動,登樹林的大棟山並走到鶯歌石,我在樹林火車站前一眼認出謝老師,上前去打招呼並加入上山行列,他戴著寬邊的遮陽帽,小巧的體型卻背著相當大的背包,不知他帶了甚麼裝備。路上我們聊了很多,他知道我以前年青時也跑過很多山,談了一些山的近況,他對當天這條路雖然很熟,但恐怕臨時路況有變化,他事先還是先來複勘過一趟。爬上大棟山才十一點左右,大夥在山頂休息,謝老師馬不停蹄,帶著幾人先走了,說是先去作準備工作。後來大隊人馬逐漸向鶯歌方面前進,將近中午經過路邊的福安宮,我才瞭解謝老師所謂的準備,與背包裡的秘密裝備,原來他已在廟旁的雨棚下煮好了一鍋麵,並加入蔬菜與肉醬,等著大家來吃午餐,為了給隊友熱食,他的背包裝著家用的大鍋子、麵條與罐頭,當然還有汽化爐,以致於走單天往返的小山,他的裝備卻像兩三天行程的中級山。隊友們似乎早知有這頓大餐,有不少人自備餐具,而我這新手沒料到,不過謝老師也帶了備份的餐具,二十幾人份的麵條,下了好幾次鍋。

木柵的筆架山連峰以及陽明山鹿角坑溪的楓林瀑布,也是謝老師最偏愛的路線,我以前曾勘查並報導鹿角溪的環形健行路線,現在國家公園有管制措施,只能由下七股沿溪來回,且須事先申請。九五年暑假得知謝老師要帶隊進去,我趕在最後額滿時報名,想看看久違的楓林瀑布。當天謝老師安排幾輛自用車,讓大家直接坐車到登山口,並帶了幾位學生同行,仍是寬邊帽與大背包裝扮,他在陡峭的溪床上一馬當先,到達平坦地形才回過頭來替隊員加油,遇有樹上生長的真菌類,還停下來解說,並教導學生採集標本。到達楓林瀑布下,溪水清澈見底,當然又是野炊的最佳地點,不知他那魔法師的背包裝了多少東西,這次食材更豐富,最後還泡茶分享隊友,偏偏我又忘了自備餐具,還得勞煩謝老師替我準備。這次溯溪大家玩得很愉快,還相約一年後再來,果然今年他又辦了一次,可惜我有事無緣參加。

謝老師做人行事很低調,樸實無華的作風以及熱心公益的態度卻使得周遭的人倍感溫馨。我雖沒聽過他上課,料想他的教學也一樣踏實而受益良多,學生的評鑑純粹根據教學成果與感受,可見謝老師不計學術功名,對學生卻極盡心力,才能以副教授的地位而得到學生票選的肯定。

謝老師的不幸遇難,是國家的一種荒謬損失,林業界痛失良醫,台大少了一名優良教師。對台大登山會的伙伴而言,又豈止是失去一名山林野炊的推手與熱忱的會員,他帶隊的融洽風格與熱愛山林的胸懷,或許是無可替代的珍貴回憶。綠林遊梭者走筆至此,老淚縱橫,擲筆三嘆!(2007/夏)

爬到溪床上端的謝老師回頭給隊友加油

老師(左前一)帶隊溯登鹿角溪楓林瀑

沒有留言: